回顾去年国产剧时,Sir发现一年到头,像样的妖精竟然找不到一个。
这其中有奇幻题材的遇冷,也可能是“建国后不许成精”,使妖精的栖息地一再缩小。多少人长大了都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当初就光看见只臭猴子,看不见这么多绝美的姐姐呢?(不好意思黑风怪、金角大王、牛魔王们,今天先暂时把你们开除妖籍。)
当年少的你还在对阻碍师徒西天取经的女妖们咬牙切齿时,平行世界2021的你已将流口水的对象从网红脸换成了她们。
玉兔精扮成公主,戴着当时并不常见、闪闪发光的鼻部首饰,掀开串珠面纱,露出娇羞的微笑。红头小弓箭射中了唐僧,也射中了屏幕前少男少女的心。不是每个90后都能列出臭猴子遇到过的妖怪,但Sir敢保证,每个90后都能接上“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的下句。竹叶手、勾魂纱、华丽又不厚重的首饰,加上李玲玉的甜嗓和舞姿,少女的俏皮娇羞,合着咖喱味儿的热风,呼呼地扑到唐僧脸上。《西游记》里几十只女妖,你不会把蜘蛛精认成蝎子精,它们每只都拥有独一无二的辨识度。纱斗篷,印有彩色蛛网;头饰拟蜘蛛,蛛身在正中央,蛛腿张扬着。但看了绝不怖人——初看像花,细看才能品出蜘蛛的形状。
就像蜘蛛精的人物设定,表面热情少女,其实是狠心妖精。杏仙,“文化人”,在树精们营造出的谈诗论道氛围内出场,含羞带笑、暗波流转,它的勾引,是含蓄的。再看蝎子精,作为西游记里武力值数一数二的妖精,更直接。蜘蛛精也勾引过唐僧,没什么耐心,好吃好喝的供奉上,不接招就直接翻脸。让我们看到长久以来被打入禁区的,那种妖冶、奔放的美——我是抱着唯美主义的要求,来拍《西游记》的。我努力用美来展现那五光十色的神话世界,而女性是其中最美的。
说妖精,如果Sir不提妲己,估计大家也会跟Sir翻脸。《封神榜》这个大IP,被翻拍的太多了,Sir有印象的只有三版。范冰冰版的美艳、温碧霞版的娇媚,但她们更像是人间的妖娆美人。反而是1990年傅艺伟版的妲己,更像妖。(虽然这一版的《封神榜》,整体风格相当“雅典”)狐狸精被女娲赋予颠覆殷商的革命任务后附身在她身上,进宫、作孽、吸引纣王不问国事。温碧霞和范冰冰的版本进宫后受欺负的戏份铺垫过多,看起来反而像凡间美女的黑化。傅艺伟版的妲己,进宫前就被附身,妖得更纯粹和彻底。做妖时,动作从“跳”变成“扭”,几乎没有一个动作是硬的,极尽妩媚讨好。妲己进宫后,时不时就用舞蹈讨好纣王,有时也亲自上阵。朦胧的画面、诡异的配乐,以及伴舞的鬼魅动作,更平添了妖异气氛。△ 这几段配音乐才更有feel
温碧霞版的妲己,身上的狐妖属性被唤醒后,挖比干心、把伯邑考做成肉丸子,但始终没有碰自己的亲妹妹和身边忠诚的太监。即,她的行为逻辑仍然是“人”,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人。
唐僧十世处子之身,得到他自愿献出的元阳,就等于获得了通往天庭编制的通行证。在殷商即将覆灭时,妲己和她的妖精小姐妹持续喝酒跳舞,不是高兴于任务即将完成,而只是忘我享乐。它不懂殷商覆灭的意义,也不知道如何分析自己的处境——而是说它处在一种单纯而偏执的状态里,像极了人某种时候执迷不悟的样子。
有的妖精,是为了人们不要贪图美色、见利忘义、做亏心事。
有的妖精则寄托着美好的愿望,它们往往比人类更天真,更热情,更大胆。
而处在教条森严、道德沉重的社会中人,是绝没有妖一样的自由去做自己的。
在这个时候,妖精已经不是为祸人间的妖物,而是代表着被主流权威绞杀的个体自由。在Sir看,对妖精生猛的欲与爱,诠释得最好的便是1993年的《青蛇》了。“欲”自不用说,没有比柔若无骨、黏滑冰凉的蛇更能比喻一个欲望缠身的身体了。《青蛇》里,白素贞和小青化为人形的第一个镜头就是在雨中的耳鬓厮磨。白蛇千年修行,身上的动物属性减弱了不少,但即使如此,她不经意间的小习惯,还是能看出来作为蛇的特性。“扭啊扭”经典片段,姐姐白素贞能扭着走路,小青就只能半弯着腰“爬行”。白素贞和小青来到世间寻独属于人类的“情”,选中许仙时,白素贞真的是一眼爱上吗?其实也不是,她也是在试,试自己是否真的懂所谓“情”的意义。对于男人,她懂得很,但情是情,人是人,有时候能完全割开——她顿悟了,这种来不及想任何后果的冲动,不就是人类所推崇的“情”?从懵懂到看清人情真相后的失望,张曼玉用一滴泪就演绎明白了。最后,白素贞死于雷峰塔下,水漫金山,生灵涂炭,小青一刀刺死许仙。小唯,狐狸精,古灵精怪,连发型都是两只可爱的耳朵,灵动。周迅演妖的方式是,把某一种情感提纯出来,让它占据整个灵魂。
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大露双腿,纯与欲在一只小动物一样的脸上和谐地存在。Sir最后一个印象深刻的妖,是《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巩俐饰演的白骨精。一个视觉上并无太大冲击力的吸花精气的镜头,却能给人以最大的恐怖。因为要演妖精,必须得沾上人味,而且是很纯、很浓的那种。
虽然国产剧继续试图炮制出妖冶妩媚的妖精形象,但几乎都回避了妖精身上,本该有的极致欲望。
只需要演员做单线条的表演,像是儿童节目里的小动物一样,扮扮可爱就行。
△ 新版《新白娘子传奇》
△《天乩之白蛇传说》
和没有层次的演技——只需你配合摄影师,拍一套仙女风的影楼艺术照就行了。也可以用流量演员,在各种包装的加持下,翻新一个经典IP。一戳。
哦,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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