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焦虑的并非年龄本身,而是在这个年龄点上自己的状态。
怕衰老,怕妥协,怕试错,怕平凡,怕就这么过了一生。
总共45小时的素材,剪辑成了100个独立片段,后又从中筛选出两个小时的纪录片内容。
大部分老人有八九十岁,五六十岁的人走在里面,都显得特别年轻。
从捕鱼,到加工,再到售卖,整个产业链的所有工作人员全是老人。
但为人热情,听不见别人说,自己倒是翻来覆去地说很多。
开船,放鱼漂,撒网,捞鱼,运送,一切都是他自己来做。
一边做,一边还给导演介绍着,说现在不好做了,「网比鱼还要贵」。
说女儿在中国电力工作,收入不错,有他的三倍,挺好。
而他自己也觉得最近衰老很快,打算再干一年,就不做了。
捕鱼时,阿伟身手矫健,动作利索,看着并不觉得很老。
忙完这些,她还会挨家挨户打电话,通知大伙谁要的什么海鲜到货了。
平时跟渔夫们也是打打闹闹,说话不超过两句,就嘎嘎嘎笑出鸭子叫。
她也是狂笑不止,「反正超过75,女孩儿的年龄你别猜」。
整个小渔村里,全是老人,一辈子跟鱼打交道,听着多少有点晚景凄凉的意思。
有的老人,总趁着打烊去店里淘换点不要钱的臭鱼烂虾带回去。记者一路跟踪,原来是要把这些鱼虾一锅烩,随便煮煮,再拌上隔夜饭,喂猫。
小小的一个家,一开饭,周围能聚起来十多只野猫,还都是拉家带口的。
最开始拍摄时告诉阿伟,这片子拍完了在美国和东京都会放。
之后没几天,美国导演拍电影的事情就在小渔村传开了。
前面那个性格开朗的老奶奶开车送鱼时,碰到一家就宣传一遍:
后来又来了个老奶奶,更热情,每天跟着导演讲村子里的八卦。
热情奶奶就过来说,她是有孩子的,平时跟女儿住在一起,吵了架,跑出来跟儿子诉苦。
热情奶奶捂着嘴跟导演说悄悄话,但还是被老奶奶听到。
热情奶奶为人大方,总是免费地晒些小鱼干送人,所以乡里乡亲也不会跟她计较。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甚至连自己到底是不是日本人也不清楚,四岁时便跟着养父母生活在这里。来这里,就是想告诉导演,自己小的时候养父母是不让她上学。
「不让我上学,我现在还不是会识字会算数,什么都会」。
她也不懂,就跟着一个社工去海边谈论此事,再回到家,儿子和律师都不见了。
热情奶奶很难过,但也没有办法,她没能力把儿子救出来。
于是就只能维持现状,常常去看看儿子,叫人们不要打他,不要虐待他。
以前,热情奶奶活着是为了给养父母养老送终,为了把儿子照顾好。如今儿子被偷走,她变成了「因为没死所以才活着的人」。
纪录片即将结束拍摄的时候,热情奶奶不断拽着导演问:「你们什么时候走,要是多呆几天就好了,你们走了我会难过」。
但她那天哪儿也没去,守在路边等一个每天下午4点钟会路过此处的遛狗爷爷。
年轻人是一个都没见到,有关的消息,也只是从老人口中说出来的。
这里有很多空房子,因为曾经住在房子里的人已经去世。
这里像一座黑白灰的世外桃源,每个人都长寿,过了将近一百年的一成不变的生活。
说着重复的话,做着相似的事,甚至连呆的地方,都是固定不变的定点。
有部电影,叫《那般良夜》,里面有句台词鱼叔很喜欢:
「老人是多么弱小,外套下瘦骨嶙峋,但灵魂却在偷偷庆贺,拍手狂欢」。
这也就是为什么,鱼叔一直都很喜欢看有关老人的电影。
他们的生死,他们的欢乐与悲伤,哪怕是每一个庸常瞬间,都因为被时间滚过而显得愈发大胆。
告别时,她站在导演身后反复地说着「保重」「再会」「在这里放的时候要叫我啊」。
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外来客,还要劝人家多带点鱼走,理由是「我不爱吃」。
年岁大了,躯壳衰老,说不动话听不见声,于是便站在远处瞧着,在灵魂里继续拍手叫好。骂着一路上伤害自己的人,然后又想着,总会去到同一个地方。
有人说这部片子很厉害,用琐碎细致的素材探讨了老龄化和全球变暖等等宏大议题。
是一段段平凡却依然精彩,平淡却极为鲜活的生动人生。
兴奋在于,我们也终将变老,变成用灵魂鼓掌的糟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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