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童真变现的人，不配做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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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zhangziyan@foxmail.com

这几天，“妞妞妈妈”一直在热搜上挂着，短短几秒钟的画面就引发了全网的愤慨。

最早是4月9号的一则视频被曝光。一个很小的儿童模特在街上被一个成年女性直接上脚踹，后经网友确认，这个女性就是儿童模特的妈妈。

让孩子当儿童模特，如果孩子有兴趣还算是丰富生活，但孩子疲惫时用脚踹，这不是虐待吗？

事件爆发后当事人“妞妞妈妈”发了澄清，表示自己绝无伤害、虐童之意，反复强调自己的女儿绝对受到了最好的关护与疼爱。

这位妈妈还说自己遭受到了网络暴力，还面临着商家解约和平台下架，心理承受不住。（但是如此焦虑商家会解约，不就是靠孩子赚钱吗？都到什么份上了还只想着钱？）

在采访里，妞妞妈妈对于当时的表现也做出了解释：是因为女孩会往马路上乱跑，她一时焦急，就踹了一脚。

可是网友完全不认同她的说法，在视频画面里，小孩大人都站在墙角边，女孩放下了手中的小篮子，就得到了母亲的一脚，直接踉跄了一下。这还不严重吗？

妞妞妈妈还表示，自己丈夫是有工作的，并非网上说的“全家靠妞妞一个人养”。（那至少妈妈没工作孩子却在工作啊！）

又解释自己平时很少打孩子，都是在旁边哄她逗她。

这些解释反而激起更大的风波。网络上又发现了更多孩子当儿童模特期间被虐待的证据。

网友“神级阿轲”放出自己3月份在摄影基地拍摄到的妞妞妈妈打妞妞的视频。

视频里女孩正在哭，而妈妈则拿着衣架教训孩子。

这位网友说，当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小孩子很困了。

孩子显露出疲倦、困意后，画外就伸出一只手吓唬或是拍打孩子。

孩子累了就被打，打完“进入状态”，强作开心状，开始挥手、转圈圈。

 

用衣架来教训孩子，看来也不是一两次了。

从网上流出的妞妞妈朋友圈来看，孩子做童模的工作量特别大四天拍了400件衣服，还张张要开心要笑，连大人都累成这样，更何况是孩子呢。

有知情人接受采访称，来基地拍照的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妈妈，为了不耽误摄影师和商家时间，往往都会对孩子动粗，“童模不听话会被打、被教训，在基地里真的是很正常的，身上打出血的都有。小孩挺可怜的，没有一个小孩会喜欢拍。”

（via 紧急呼叫）

在采访视频中，当记者问及妞妞喜不喜欢拍照时，妞妞的回答是：“不喜欢拍照片。”

（via新京报我们视频）

种种证据加在一起，这就是父母让3岁的孩子出去赚钱并虐待式管教啊。

有网友注意到了这个名叫“妞妞”的孩子的身高体重，看上去可能是营养不良。而儿童模特们常常有父母害怕孩子长太快接不到单子的现象，妞妞是不是属于这种情况呢？还有人发现孩子腿上有很多淤青，像是被掐了。

而妞妞妈妈在采访中回应表示这些都是摔伤，而不是自己虐待所致。

在国外，失职的父母可能会丧失监护权。而目前社交网络上再大的呼声，也只换回了妞妞妈妈并不诚恳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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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儿童模特第一次引发讨论。

去年曾经有一位被网友评价为“油腻童模”的视频在网络上热传。（报道来自@看看新闻Knews）

一个11岁的男孩很自如地谈起自己的收入是多少：今天挣了大概八千多，我年收入高一点八十多万，低一点五六十万，（童模）最高的人五六七百万，成人模特年收入一千多万……

他带着“很明白”的表情说：“网红就是比较轻松一点，明星么太累了，每个人都想富裕嘛……”

这个男孩对未来的展望中，除了过上富裕的生活，还有：“找一个好看一点的老婆，迪丽热巴那种，你懂的。”说这句话时他挑起眉毛又摸下巴，所以就有人说这是“油腻童模”。

但我觉得，说孩子油腻是不公平的。

孩子是一张白纸、一块空白画布，大人对孩子做了什么，孩子脸上就反映出什么。一个11岁男孩如此清晰地知道赚钱、富裕生活、找漂亮老婆这些功利庸俗的逻辑，很显然是父母给他传递了这些信息，告诉他现在拍照赚大钱很好，以后也会有钱，有钱可以找漂亮老婆，你喜欢的那种。

这个男孩子的习惯性动作、夸张的手势，看得出是长期拍摄中鼓励出的“孩子模仿大人的有趣”，大人认为孩子这样是可爱的，孩子就加倍地去做这些动作，换个语境来看，这就是众人指摘的“油腻”。

不是孩子过早油腻，是他被迫承载了过多不属于孩子的东西，所以他们才失去了孩子天然的样子。

就在一周前，GQ出了一篇报道叫《逐梦童模镇》，讲述的就是浙江湖州小镇“织里”的童模故事。这个镇子盛产童装，因而也需要大量童装模特，从站都站不直的小小孩到一米六以下的孩子都是“童模”。

这里的孩子们一天拍几十到几百件衣服，放学后就开始拍，拍到晚上十一二点甚至凌晨凌晨两点，在拍照和化妆间隙见缝插针做作业。

孩子们会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吗？

GQ报道中，有个女孩7点上学4点半放学，拍照要拍到夜里，化妆师9点才上班，她羡慕化妆师。“要是哪天放学不用拍摄，她会觉得生活美滋滋的。”

为什么这么累，答案很明显，钱多。家长比孩子更需要这些钱，他们无法挣到孩子的年收入，承认现实，送上孩子。

去年杭州本地媒体就报道过，这些童装模特年收入可达百万。

所有孩子不谙世事时都是天真可爱的，拍照或者拍戏都能在没有基础训练的情况下就受喜爱，从而产生经济价值。

孩子有兴趣时走秀表演是丰富生活，但能激发大人的无限爱心和保护欲。但有手有脚的父母都靠孩子赚钱来养，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这是“把童真迅速变现”。

在这门生意里，不少童模的生活里除了上学就是过度的劳动量，被压榨得只有疲惫。

当“童模”，“配合”很重要，场地费、摄影师都要钱，拍摄现场的成年人都挺急的，孩子一旦跟不上就会被淘汰，所以家长为了让孩子“配合”，就无所不用其极。

更让人心疼的是，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方式。

家长本应该给孩子爱和安全感，去保护好孩子去享受快乐有趣的童年。而让孩子当模特并依赖孩子收入的家长，几乎都是在对孩子施加压力和索取。

在看看新闻拍摄的视频采访里，一个孩子很平静地说，妈妈不工作，爸爸以前去工作一下（言下之意现在不工作了）。

“给家赚钱，家人不用辛苦了，我自己来赚好了。”

大人重复大量拍照都会辛苦，更何况不懂事的孩子，如何让这些孩子能一连几个小时在镜头前微笑、摆造型？

有的家长讲道理，告诉孩子要你赚钱，家人就不用辛苦了，有的家长摆脸色，让孩子感受到“为了父母高兴我要做”。

谷歌哭着不拍，鲍水带她下楼，板起脸说，你到底要不要拍，不拍咱上去拿衣服就走。谷歌看妈妈生气了，憋住眼泪，点点头，我要拍，要拍。 

回忆这段往事时，鲍水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神情：她可能是看出来我不高兴嘛，也可能是为了讨好我，也可能的。

戴敏洁，公众号：GQ报道GQ报道 | 逐梦童模镇：妈妈，我们明天几点拍照？

还有的就像开头的妞妞妈妈那样，直接拳脚相加，换回孩子强作微笑和高兴的服从。

妞妞被网友怀疑“营养不良”是有行业背景的。不少童模的家长怕孩子长得太快就不能干这一行不没有收入了，宁可故意拖慢孩子的生长进度。可是最让我惊讶的是有些急功近利的家长发现孩子长大了又想孩子当童星，立马就调转培养方向想让孩子长高些。

这不就是把孩子当工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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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童模类似，童星也是行业里长期有争议的话题，人们喜欢童星的天然表现力，又担心他们过早接触到了媒体和表演会“异化”，失去了孩子的天真。

素人萌娃阿拉蕾参加《爸爸去哪儿》时被“灰太狼”吓哭，“灰太狼”问她来这里干嘛，她忽然说：“为了我弟弟小，为了（给）我弟弟赚钱，我妈妈给我生小弟弟了。”

这个片段流出后，舆论哗然，是只言片语的误会还是孩子真的被灌输了“我要去给家里赚钱”的观念呢？

后来阿拉蕾又去《极限挑战》里跟孙红雷互动，谈到爸爸时说“他就每天出去赚钱什么什么”，网友认为这说明家里没有靠孩子赚钱，爸爸还在工作。

不管怎么说，频繁上节目而没有父母在身边对孩子未必是好事，跟孙红雷互动的片段里阿拉蕾在聊了几句后忽然失控，一直哭着说想爸爸。

更严重的是对孩子没有严格保护的情况下，孩子变成艺人，精神世界也被打扰。

《小鬼当家》的主角，麦考利·卡尔金常常被当做“长残童星”的代表。

但他并不留恋那个人人都赞美他可爱的童年。

卡尔金上《艾伦秀》时这样形容自己的童星生涯：“说实话，我感到十分厌倦。我在6年里拍了14部电影。很多时候我都不能回家。我也没有时间上学。我需要的是其他东西。息影8年是我一生中作出的最棒决定之一。”

在另一档节目《WTF with Marc Maron》中，卡尔金又说，他当童星时经常遭受来自父母的精神折磨，给父母赚钱，没有正常孩子的生活，直到13岁父母离异他才有退出的机会。

按照美国的规定，童星的收入是部分在孩子自己名下到18岁时可以由本人动用，因此卡尔金成年时才看到了自己的财富：“我的感觉就是我曾经有一个拼命工作的孩子，而我现在继承了他的所有财产。”总觉得这句玩笑里也透着疲惫和凄凉。

可能是全世界最有名的童星秀兰·邓波儿，似乎是抚慰人们心灵的小天使。

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她演的很多电影都有令人不适的奇怪之处。

她演的小女孩没有母亲，是孤儿，被单身成年男性收养。

甚至出现过小女孩和男性监护人结婚的情节。

小女孩的打扮和举动似乎是按照成年人的某些趣味来设计的

角色跟成年男子的示爱也让人不安。

她会被一群成年男性举高高

很多人相信，秀兰·邓波儿曾经被“儿童捕食者”环绕。

秀兰·邓波儿本人也说过，她曾经被制片人性骚扰过，对方突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体。

即便不考虑这些因素，让小孩子工作仍然有很多外人想象不到的压力，比如在在秀兰·邓波儿开始拍戏的30年代，片场管理孩子的方式也称得上是虐童了。

（截图via《秀兰邓波儿，好莱坞的恋童癖世界》，字幕via@犯罪学读物）

再看国内，曾经轰动一时的“12岁和24岁忘年恋主角要结婚”事件中，男主张木易就曾经在童星培养公司「XX博湾」工作。

该司几乎等于片子公司，曾经进过豆瓣行业小组爆料帖黑名单。黑名单文章中专门说XX世纪是“有名的大骗子，让你几万几万的交”。

这家公司宣称培养过易烊千玺和李冰冰的侄子，但实际上这两位都跟这家公司没有关系，这种公司要打着童星旗号在忽悠家长，利用家长望子成龙的心情让他们出点钱给孩子发展童星事业，表面上说是家长出小部分钱公司投入大部分来培养明星，实际上就是拿到钱之后随便给孩子录点歌或者有些很一般的表演或者上电视机会，最后以“孩子红不了没办法”告终。

而市面上的童星培训产业里，骗子也不在少数。

张木易在骗子童星公司工作过，后来又跟未成年女孩一起炒CP出唱片，这条事业线让人不知如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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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切希望孩子成名的父母，和想要“童真变现”的父母，可能会有重叠，心态也还是有不同。前者是希望孩子成功，因而过早让孩子进入追逐功利失去童年的气氛里；后者更直接，就想要孩子赚钱，现在就要见到盈利。

小孩子参加表演、在媒体上曝光、或者是当模特出来工作等等，引发争议关键点在于：是否违背了孩子的意愿。

明星的孩子也会被质疑是家长们赚人气的工具。但如果作为公众人物家长特别热爱育儿，在不伤害孩子的情况下晒晒孩子，示范一些值得提倡的育儿方法，看起来也不是坏事。大多数成名的明星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都会减少曝光专注学业，应该也让公众放心不少。

孩子如果的确喜欢唱歌跳舞走秀，给孩子充分的空间去发展兴趣，不以让孩子赚钱为目的，这种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边界究竟在何处呢？

不妨看一下国外的做法。

很多国家都给未成年人参与演艺工作规定严格的限制，包括限制工作时间，必须要有休息和娱乐时间，在场必须有怎样的团队及监护人等等。不妨碍孩子学业也是一个常见的限制条件。

在纽约未成年人想要拍戏必须拿到许可，许可证明还有严格条件：

美国纽约州规定未成年人如果想得到许可，必须获得家长书面同意、年龄证明、体检证明以及教育主管部门的证明。若在16岁以下还需要由市长或行政总裁开具许可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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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和印度还有针对童星收入的规定，需要家长开设只有孩子成年后方可动用的账户，把报酬中的一部分直接打入这个账号。

但即便国外的规定相对严格，也还是出现了上文说过的麦考利·卡尔金这样非常痛苦的童星。规定只能是外部的，而不负责任的家长对孩子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

麦考利·卡尔金说自己一直想休息，但父亲会以施暴相威胁让他去演戏。父母离婚时为了争夺童星孩子监护权对簿公堂，最终导致麦考利·卡尔金跟父亲决裂。他那些精神萎靡的照片在网络上流传，这样的状态背后是他失去了整个童年。

这几年很多人在反思“养儿防老”这样的观念，因为健康的育儿，是付出和陪伴，并不是交换。

而比这更严重的是孩子尚未长大就要对家长反向承担赚钱养家的重任，在他们最需要保护时被迫强撑着变成大人。“懂事”和“早熟”，全部是稚嫩童心被碾压过的样子。

那些急不可待用童真去变现的家长，不配为人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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